文:张宗龙
儿时农村的夏天,蝉聒蛙闹、蚊蝇飞舞,天似蒸笼、地如火炉,牛羊乱跑、鸡鸭欢跳,搁现在的法,不宜居。可农村人自有农村人的乐趣,乡下人也有乡下人的幸福,儿时农村的夏天,是身心最放松、童真最纯朴的季节,很多记忆都挥之不去、常入梦来。
不管是儿时还是现在,夏天老家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热”。我们国家原来的四大火炉城市——重庆、武汉、南京、长沙,现在的新四大火炉城市——重庆、福州、杭州、南昌,夏天我都去过,也亲身感受到那种潮热的感觉。但城市里的热和农村的热是不一样的,农村的热含有一股焦土飞扬的味道、还有一种无处可躲的无奈、更有一种骄阳炽烤下仍须下地的辛酸。
那时村里的树木比现在多,从104国道旁的南界河村西拐,过了一个叫王楼的小村子,就会看到一排高大的杨树遮住一条宽展的乡村土路。那排杨树高大粗壮、挺拔俊美,像一排训练有素的士兵守护着家乡、欢迎着客人。春天我们上树打古丝毛,就是笨杨树开的花儿,既解馋又暖胃,是一道美味的乡土菜。到了夏天,遮天蔽日的杨树叶泛着绿油油的光,树下就是全村人乘凉的好所在。干活的农人们钻出棒子地、抖掉身上沾染的棒子花,或者摘掉背在身上的喷雾器、拧一拧被农药和汗液沾湿了的背心,到大树下喝一碗温凉的绿豆水,就是他们最惬意最幸福的时光。老人们则早早领上会跑的娃娃、拿着尚未纳完的鞋底,在树下享受儿孙绕膝的美好。
到了晚上,杨树下的路边就成了村人集体的大通铺,不管男女老幼,大家都拿上凉席、摇着芭蕉扇或自制的纸扇子,在树下一坐大半夜,有很多人索性盖上破旧的床单,一觉睡到大天亮。那时农村还没修水泥路,村里其他的乡间小路都是真正的土路,晴天全是土、雨天都是泥,那儿是不能乘凉的,不但脏而且有蛇常常出现。而杨树下通往村里的这条主路则铺了一层沙子,被来来往往的毛驴车压的瓷实,虽然睡上去有些硌人,但却是不用怕蛇、蚯蚓一类的动物冷不丁钻出来的。
儿时的农村夏天没有空调、电风扇一类的高档电器,也没有电视机、电脑一类的奢侈电器,只是刚刚通了电,安了电灯。但很多人家心疼电费,天黑了在家热的呆不住,大家可去的地方就是村东的这条马路,或者村头的打麦场。打麦场上有荧火虫,是我们小孩子最爱捉的,捉住了放在葱叶的管子里,绿莹莹的闪着亮光,我们摇晃着、呐喊着,在场院里冲杀。其实晚上最凉快的是村东的小河边,一到天黑就有嗖嗖的小风从河的上游吹下来,但大人们怕我们不安全,就骗我们说那儿的荧火虫其实是鬼火,吓的我们晚上都不敢到河边去。
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夏天最怕的是突然而至的狂风暴雨。刚刚还碧空如洗的天空,有时突然就会黑云滚滚、电闪雷鸣,地里劳作的农人们来不及跑回家,家里正晒着的粮食顾不得收起来,豆大的瓢泼大雨就会轰然倾泄。这时惬意的还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坐在别人家的过洞里或屋檐下,欣赏那雨点落在泥土上冒出的雨泡泡,有时我们还会唱起老家的儿歌,“风来了,雨来了,和尚背着鼓来了”,有的孩子还跑到雨里用木棍戳那雨泡泡,却浑然不知那在雨中浸泡了的粮食就要发芽,也不能体会大人们看着大雨心中的煎熬。
夏天的村人不管是防晒还是防雨,出门都要戴帽子。那时我们那儿草帽很少,更别说什么遮阳帽、网球帽了。我们那儿流行的是一种用高梁秸编的中间尖、四周圆、边檐却是六方形的一种帽子,老家叫做帽篓夹子,晴天挡太阳、雨天挡风雨,摇起可作蒲扇、放下可当坐垫。有时在地里捡了几个麻包,或者临回家拐到园里摘一把豆角、几根黄瓜,也会把它临时当作筐用,很实用,受欢迎。
其实真正下了大雨,蓑衣是最受欢迎的。老家的蓑衣一般是自己用玉米皮、芦苇叶,或者用晒干的生姜秸编的,既能就地取材自己编,还能废物利用减成本。很多人以为农村人阴天下雨的最舒服,可以坐在家里打牌喝酒,那是他们没有到过真正的农村。真正的农人在夏天的时候,常常是越下雨越往地里跑。他们披着蓑衣,戴着帽篓夹子,扛着镢头爪钩,既要把洼地里淤积的水排出去,还要把高处不易浇的水引进来。待风雨过后,往往还要顶着滚烫的太阳,把被风吹倒的棒子或高粱一棵棵扶起来,农民的辛苦不是我们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能写出来的。
大雨过后,其实最高兴的还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河水涨起来,又落下去,就可以到河里去捞上游冲下来的大鱼,还可以到积了水的河沟里摸螃蟹泥鳅。最受欢迎的就是满坡满场地摸结了龟,这种结了龟是蝉的幼虫,常常在雨后迫不及待地拱出地面准备化茧为蝶。但它们哪里知道,雨后的地面上往往有几十双眼睛在盯着它们,它们刚露出地面,就会被我们抓起丢进盐罐子里,晚上就成了我们的美餐。
夏天我们最盼望的其实是吃西瓜。那时的西瓜较少,我们村很少有种西瓜的,有时孙庄的亲戚会送来几个大西瓜。儿时西瓜虽少,但味道醇正,绝对沙瓤,先提来冰凉的井水,把西瓜放进井水里拔凉。咔嚓一刀切开,红瓤黑籽,又沙又糯,比现在的西瓜有味道几倍。红瓤吃完,靠近瓜皮部分的白瓤用小刀旋下来,切成细细的条,可凉拌也可爆炒。还有那爱美的女孩子,用吃剩的瓜皮洗脸,据说有美容作用,但他们那细嫩的皮肤早被毒辣的太阳晒得红黑,洗了也是白洗。
夏天最痛快的就是到沙河里游泳,我们村的东南方向有两条小河汇流,冲击出一片宽阔的沙滩,那时河里的水清流见底,沙白草绿,一个猛子钻下去,说不出的舒爽。那时的男孩子多数都好几岁了还光着腚乱窜,大人也没觉得不妥,自己也不觉得难堪,下河洗澡是最方便的。后来村里盖砖瓦房的增多,很多人到河里挖沙,大大小小的沙坑为孩子们的乐趣带来了危险,下去洗澡的孩子就少了。村子的正东方有一个老式的石桥,桥南有一个小型的拦水坝,那儿就是妇女们洗衣服的好地方。夏天出汗多,衣服总是湿潮拉汋的,石桥下是流动的活水,洗衣服最方便,洗完就晾在周围的红薯叶上,不一会就干了。
儿时农村的夏天,其实是孩子们的乐园。现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有时会被家长带去农家乐或摘园体验生活,但他们不能完全融入农村,根本体会不到真正农村生活的乐趣。我有时候想,现在的孩子与我们小时候相比,在感受到生活幸福的同时,是不是也有一丝遗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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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清晨,润华大公照例背上药箱,慢腾腾地来到土桥子街上。他敦实的身影,和他烟锅里的冒出的烟气一样慢腾腾的,让人一看就是慢性子的人。
在相邻的村寨,润华大公的家境也是最殷实的,据大人们说,这些都得益于他祖辈有一门兽医的手艺。
很小的时候,在大人们聊天中,我知道了润华大公不识字。不识字的润华大公怎么就学得一手好的兽医手艺呢?这引起了我的好奇,他的手艺在十里八村可是出了名的。
记得是扫盲的时候,润华大公家的三个娘负责教润华大公认字,教他“一”是一横,“二”是两横,一直教他认到十,目的是让他识数,能够写数。等娘们手把手教会他已经能够写到十了,没想到过了几天,润华大公写四的时候,直接写了四横。嬢们看着他写的那些数字,哭笑不得,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起教润华大公识字的事了。
润华大公学兽医这门手艺谜底,是我从大人们的口中得知的。在一次父辈们谈话中,从他们的口中,才知道润华大公学艺的路充满:据说,润华大公的父亲也是兽医,在他父亲有生之年,一直没有传授过别人兽医这门手艺。在农村,有手艺的人,去世的时候都得让自己的徒弟接法,徒弟才能名正言顺的真正出师。如果没有徒弟,也得找个人接法,要不去世的人会成为游师,祸害一方的。润华大公的父亲去世时正是农历八月十五,农村的说法是这一天晚上天门会开,人间会有人得到上天眷顾。十多岁的润华大公,在这一天晚上,被大人们安排,在堂屋里磕头三拜,做完接法仪式,接过了他父亲的兽医手艺。就在这一天晚上,他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开口就说,昨晚上他父亲教了他兽医,他已经学会了这门手艺。从此,润华大公果真背上医药箱,开始了他的兽医之路。
每次看着润华大公从药箱里拿出那些药品,我总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只见他拿起药瓶东看看西看看,就确定了该用的药品,而我总是担心他一不小心拿错了,下错药了怎么办。这种担心总是在我看到他的身影出现的时候便浮现出来,而我的担心总是没有出现。
在记忆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润华大公跑过半步路,他的不慌不忙,即使农忙时节也是这样。一次,邻村的大叔很着急来找到润华大公,说家里的`牛生病了。看着大叔着急的样子,在田坎边放牛的我也为他着急起来,只见润华大公慢腾腾的从田里出来,慢慢的洗干净脚,才背上他随身携带的药箱,和大叔一起,朝大叔家的方向走去。
润华大公的医术和他的口碑一样好,这是邻里乡亲们公认的。记得一年夏天,我们寨子开始流行起猪瘟,这可是山村里第一次遇到这种病,乡亲们开始慌起来。润华大公慢腾腾的身影还是那样慢悠悠的,他一边背着药箱治病,一边给乡亲们慢腾腾的解释怎样做好隔离和处理。两个月的忙碌,润华大公在每家都只收取了成本费。
后来,我开始外出读书,润华大公的身影也开始在我的记忆里慢慢淡去。在期的一次回乡中,我看到润华大公站在村口,口里还叼着他那杆磨得黑亮的烟杆,一边慢腾腾的吐着烟气,一边慢悠悠的和我搭起话:小伙子!读书学到些什么啊?一时间,我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回到家,我问起母亲,才知道润华大公近年来很少出门行医了。原因就是镇上来了几个学兽医的大学生,这些年轻的大学生们,骑着摩托车开始走村串户的为养殖户服务。年老的润华大公渐渐的放下了自己的手艺,不再出门行医了。想起他问我的话,我才顿悟,原来他是在感叹世态变化。
在我上大学的第二年,润华大公家的叔也开始上了大学。就在这一年,他家的老木房子,也修成了水泥楼房。
七十多岁的润华大公,每天傍晚,他那敦实的身影,总是伴着悠闲的散步声准时在村口出现。
散文:乡村的夜晚
小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双湖村的夜晚要比其他地方来得早一些,站在池塘边上往龙尾山那边看过去,太阳才刚刚翻过山梁,西边的天上云彩还没有散去,夕阳的余晖还映衬着山那边的天。我就在想,山那一边的天应该还是亮着的,可是我所在的村子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田野的轮廓和树的影子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小的时候,我又觉得双湖村的早晨是要比其他地方要来得晚一些的。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从陈家湖的那一边慢慢爬上来,总是会要先照亮了湖那一边的村子和田野,比如三湖村。也许当那一边村子的人开始忙绿,炊烟已经在枝头弥散,晨曦的光芒才不紧不慢的从湖面之上滑过来,一点一点的照亮双湖村的田野,树木和屋舍。
所以我总是会认为双湖村的夜晚肯定比其他的地方要长一些,难怪我总是半夜里就睡醒了来,躺在被窝里,看着整个房间弥漫着黑暗,看着用报纸糊就的木窗户朦朦胧胧。我都已经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可是天还是黑着,又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在等着白天的到来。我真的用了很长的时间去等待,这就像平日里等一朵花开,等一场雪落,又或约会时等待一个人的到来,等待的时间总是叫人感觉是无比的漫长,无比难熬。每一个夜里,我总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在姗姗来迟的清晨里有疲惫不堪的睡去。
是的,我总是在夜里醒来,天黑下来很久了我才在父母的催促声里爬上床,然后又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当我醒过来时夜晚还是那么黑,就像用一团墨汁把房间里的墙,桌子和凳子,连同四周的空气都拨抹得漆黑一团。我静静的躺在床上,有时候趴在床边,听屋角一只蛐蛐的叫声,还有老鼠从屋梁或阁楼上追逐发出的巨大响声。屋外狗子的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似夜里梦中的呢喃,呜咽一两声,倏的一下又没了动静,就好像刚才压根就没有叫过一样,夜晚还是那样的安宁。
虫子的演唱会总是从夜晚开始,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似乎没有中断过一次,每个夜晚都会如约而至,虫子的演唱会也如约而至。也许虫子的生活和我们正好相反,我们所谓的白天对它们来讲,就黑夜,所以它们在人们的白天里睡眠。黄昏是它们黎明的开始,是它们每一天的开始,每到太阳落下山,黄昏到来,它们就开始了一整天的忙碌。这跟人们的生活是一样的,每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父亲就扛着铁锹赤着脚走进薄雾弥漫的田野,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所有的谷物总在黑夜里生长,就像栀子花总在黑夜里绽放一样。我想没有谁在会白天见过一朵花开吧,所有的花骨朵在白日里总是包裹得紧紧的,一片又一片的花瓣一层层的叠在一起,拥抱在一起,到了夜晚花儿就悄悄的绽开了,一片一片的花瓣像荡散开的裙瓣,它用最美的舞姿绽放出生命的美丽。花儿在无尽的黑夜深处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弥散在空气里,我在夜晚曾闻到过栀子花的香味。地里的谷物也一样,总在夜里拔节生长,白天在地里怎么转着圈的忙碌,你会发现地头里的庄稼,早上来的时候是那么高,到傍晚回去的时候,还是那么高,没有长似的,可是只要过得几个夜晚,你再去看,庄稼似乎一下子窜高了许多。
春天的夜晚不光有虫子的弹奏,还有蛙鸣声从田野深处传过来,一阵接着一阵,似乎要把一个冬天没有叫出来的声音都吼出来。春天的夜晚不仅有栀子花开,还有桃花梨花,满田野的油菜花,紫云英花都在黑夜的深处悄悄的开放。这就有了作家笔下文字的形容,春天仿佛就是在一夜之间就来了,绿了河岸田野,所有的花儿似乎在一夜之间竞相绽放。
如果说春天的夜晚有着魔法一般的神奇,夏日的夜晚更多的是记忆。我们在很多飞着萤火虫的夜里长大,搬一张凉床,放在屋子外的禾场上,奶奶摇着蒲扇扑打着蚊子,很多那样的夜晚月色明亮,满天的星尘在深邃的夜空中一闪一闪,像精灵的眼睛。再也回不去的画面停留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年月,奶奶坟上的野草一年比一年生长得更加旺盛。
田野上的茅草在白日里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即使它长有一人那么高。可一到夜晚,那些人高的茅草就变成了影影绰绰的巨大阴影,连同池塘边上高矮的树木都变得狰狞可怕,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似乎都蛰伏在那些巨大的阴影里。起风的时候,看那些阴影在远处张牙舞爪,似乎正从远处往村子里走来,躲在在树林子里?呼呼?的喘着气,夜色的一些东西总还是能让一个小孩子心里生些恐惧的。所以小的时候我从不一个人跑到田野去,也不会一个人去到池塘边上。
我总是在夜半醒来,无边无尽的黑夜包裹着天地,田野和村庄,也包括了我。只是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就我瞪着两眼,啥也看不清楚的醒着。我不仅仅听到了屋角边蛐蛐的叫声,和老鼠跑动的声音,还听到了风从屋脊上趟过去的响声,从院墙边,窗户下吹过去的响声。在冬天的时候,这种声音变得更大,风在树枝间或是墙角的缝隙里,发出?呜呜?的怪叫声,它用力的晃动着木窗,尽管风在夜里驱赶着严寒过来,可屋子里依然温暖如春。
夜里村庄没有人行走,所有的人都在睡梦里,除了我。村子里听不到狗的叫声,估计偷着懒躲在柴房一角,做着它的黄粱大梦。只有我整夜整夜的守着村子的黑夜,等着黎明到来。鸡叫头遍的时候,天没有亮,当远远近近的鸡叫声开始哄闹,开始彼此起伏,我听到了母亲抽动厢房后门栓的声响,听到母亲放鸡子出笼时?咯落落?的声音,还有父亲扛锹出门时咳嗽的声音。守了一个晚上的夜,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守得累了,也等待得筋疲力尽了,我像在夜里所有唱歌的虫子一样,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疲倦的睡着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还像从前一样,总是在半夜里醒来,只是在异乡的小镇,远离了故乡的宁静。醒过来的夜里,听不到蛐蛐的叫声,也听不到虫子们的演奏声,有的只是窗户外面传过来的汽车声响,还有喝醉了酒的人的叫骂声,哭泣声。城市的夜晚没有那么黑,闪烁的霓虹灯映在窗上,变换着五颜六色的光。可我总是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荒地上走丢了孩子,我分不清方向,也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的区别。我总是在城市的半夜里醒来,然后又想着遥远的---乡村的夜晚?
那是位于塞北大地燕山脚下承德境内的一个美丽的小村庄,是我先生的故乡。结婚十几年,我其实并不曾真正的在那里长久的居住和生活过。每次节日或者春节回家,都是来去匆匆,如蜻蜓点水。每次总是刚刚和亲友乡邻呆的熟悉一些,便又要匆匆起程返回自己家中。
所以,关于那个村庄,那座山,那片水,那些人,那些事,所有的记忆也都是轻轻浅浅,零零碎碎的,似乎形不成完整的篇章和故事。但也就是那些零零散散,细细碎碎的记忆,又是如此的生动和鲜活而又温暖,常常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那么,我便捡拾起漫漫长河里,最闪亮最晶莹剔透的一粒粒岁月遗珠,在这个宁静的夜晚,细细品味,默默珍藏。
1、那山
那个村庄三面环山,山体雄壮挺拔,层峦叠嶂。村边一条柏油马路,弯弯曲曲通向远方。春天的山是色彩斑斓的。苍松翠柏是深深浅浅的绿,五颜六色的是各种各样的的野花。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如云似雪。那是漫山遍野的野碧桃,野山杏,和梨花。一片片,一团团,一簇簇,层层叠叠,微风吹来,像彩色的浪花,在碧绿的崇山峻岭中荡漾。
五月,是春花烂漫的季节。今年的五一期,我曾亲眼目睹了那种漫山遍野,璨若烟霞的极致的绚烂。驱车穿行在盘山高速公路上,眼睛已经不听使唤,我和丫头不顾老公的呵斥,纷纷摇下车窗,尽情的呼吸那山间清新宜人的空气,让那满眼的春光尽收眼底。以至于在我和丫头夸张的大呼小叫中,车子已经驶过收费站50多公里,竟全然不知。原来老公的目光,也早已被眼前的应接不暇的美景所迷惑,是要把我们带到那一片粉色的云彩里去么?
那里的夏季温度适宜,不愧是历代避暑的胜地。所以,我们倘若暑回去,通常会多呆些时日,享受那炎炎夏季里独有的清凉。
婆家的房子位于村子中央,地势开阔。三年前拆了老宅,翻盖了新房。高高的院墙,气派的门楼,黑漆的大门。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被勤劳的婆婆种满了各种蔬菜:小葱,莴苣,水萝卜,青椒,西红柿应有尽有,黄瓜和丝瓜藤攀爬得肆无忌惮,很是招摇,霸占了半个院子。月台上通常还会搭一架葫芦,浓密的叶子遮出一片浓密的荫凉。可爱的小葫芦悬垂下来,娇憨玲珑,像顽皮的孩童,让我想起动画片《葫芦娃》里的小兄弟们。
每天的晚饭,那一定会是在院子里的葫芦架下吃的。每次我们回家,婆婆总会把场面搞得非常隆重,绞尽脑汁把饭菜准备的极其丰盛,然后把当村的二姐一家招呼过来,热热闹闹的一起吃。吃饭,酒是一定要喝的,而且一定要喝高度的白酒,板城烧锅或者山庄老酒,都是当地的特色。因为那里是满族自治县,人们多是满族人,努尔哈赤的后裔,性格极为豪爽,不论男女都能喝酒,有点接近东北人的性格。一顿晚饭,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一杯接一杯,酣畅淋漓,直喝到月上柳梢头,不醉不休。
天色渐晚。远处的山渐渐模糊起来,在冉冉升起的月华的照射下,只剩下一片灰色的轮廓。夜晚的村庄异常的安静祥和,天空仿佛也变得更加深邃高远,星光显得格外璀璨明亮。我因为自小在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长大,结婚之前,对山的概念几乎是一片空白。所以,每次跟老公回老家,我对山村的月夜总是异常的情有独钟。
倘若是夏天,其他人都进屋里说笑聊天,我一定会一个人在院子里安静的坐着。对着远处静默的山,遥远而深邃的夜空,忽明忽暗的星光,独自享受那份在城市里永远也无法体味的宁静。感觉整个人,整颗心都被如水的月光洗涤的纯净清澈,尘世中的一切繁杂瞬间都化为乌有。就像长久使用的电脑的磁盘,被格式化了一般,顷刻间变成了清零的状态。
清晨,阳光亮得刺眼,山里的阳光似乎比城里要强烈很多,无遮无拦。那种大片的阳光洒满房间的感觉,真是妙极了!我们的卧室靠近南面的窗户,无需出门,透过卧室的窗玻,就能清晰的看到南面苍翠的山峰,蜿蜒曲折,飘渺的雾气从半山腰渺渺升腾,山峰时隐时现,似梦似真,如仙境一般。
有时候在房间里看的不过瘾,我便披了衣服跑到院子里。承德不愧是避暑的圣地,即使是三伏天,这里的早晨也是带着些凉意的。所以每次回家,婆婆总会嘱咐我们带一些长衫长裙。早晨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乡村特有的青草和花香的混合味道,让人沉醉。
举目远眺,大大的、红红的太阳仿佛是从远山的后面跳跃出来。远处的山、树林和近处的村庄,正笼罩在清晨暖阳的柔光里。清风飘动,院子里的葫芦藤,黄瓜架上,有晶亮的露珠在调皮的滚动,在阳光的照射下,放下那抹娇羞,忘情的手舞足蹈。
听,欢乐的鸟儿开始鸣叫,叽叽喳喳;鸡鸭变得欢腾,咕咕嘎嘎;猫儿、狗儿也来凑热闹,汪汪喵喵……这样的.特别的晨曲,这样悦耳的合奏,许是只有在山里的乡村,才能欣赏到的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吧!
2、那水
村子的南边流淌着一条长长的河,由西向东奔腾而下。河边是一片茂密的杨树林。十几年前第一次跟着老公来这个村子,印象最深的就是这条河。那个时候,河面宽阔,河水清澈见底,河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小鱼小虾成群结队,悠闲地游动。夏天,一片一片的蒲棒生出水面,簇拥着,影影绰绰。微风吹拂,水波荡漾,水面也变得生动起来。
夏天的夜晚,我曾经跟着婆婆和二姐去河里消暑戏水。山里的月光清澈如水,温柔的倾泻而下,月亮的影子倒影在河水里,闪着细碎的光晕。河水经过阳光一天的爱抚,变得温暖。我虽然生在白洋淀边,却是个典型的旱鸭子。所以只是脱了鞋子,提溜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在河边的浅水里走动和张望。一不小心,河水浸湿了衣裙,索性就不再去管他,和二姐、婆婆一边嬉闹,一边开始用水撩动着水花。于是,每个人的胳膊上,脸上都滑动着水珠,整个人变得湿漉漉的。晚风轻轻拂过,一阵清凉,惬意无比。
十几年前,河的南岸是一望无际的水稻田。远远望去,像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的海洋。听婆婆说,村子里这千亩的水稻田,就是要用这天然的河水浇灌,才长得颗粒饱满,味道醇香。在这十里八村,这个村子,也算得上有名的富庶之地。
我和女儿最喜欢的是在稻田里捉蚂蚱。稻田里的蚂蚱喝天然的晨露,体态均匀,色泽翠绿。捉蚂蚱当然也有讲究,一定要在有朝露的清晨。晨露打湿了蚂蚱的翅膀,欲飞不能,一个个正趴在水稻的叶子上闭目养神。我和丫头每人拿一个大可乐瓶子,只需轻轻走过去,轻而易举的就把它们一个个收入瓶中。回到家中,用淡盐水把这些猎物浸泡上几个小时,然后在太阳底下暴晒。
晚饭的时候,丫头已经迫不及待,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蚂蚱刚下锅,她便在厨房里焦急的守着。才翻炒几下,清香的味道飘出,她便张着手讨要几只,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吃饭的时候,那盘美味儿的油炸蚂蚱一定会放在我和丫头的跟前,两个人你争我抢,互不相让。那味道,真是百吃不厌,唇齿留香,余味无穷。
遗憾的是,十几年后的今天,再回到村子里,那条记忆中的河已经面目全飞了。曾经宽阔的河面,只剩下窄窄的一条,沙场,石料厂占据了河滩的大部分地盘。那一望无际的千亩水稻田,三年前也早已没有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一片片的蔬菜大棚。这里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农业实验基地。那条清澈的小河,碧绿的稻田,美味的蚂蚱,也只能留在美好的记忆里了。
3、那人家
公公婆婆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勤劳朴实,心地善良。但和很多农村老人一样,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老公他们一共姐弟四个,只有他唯一的男孩读了大学。
自我第一次见到婆婆,便知道,她除了种地,还靠卖豆腐补贴家用。所以村里人都称她“豆腐大娘。”对于婆婆做那个小买卖,我常常感到百思不解,因为婆婆从没上过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上来,但卖豆腐算账,那叫一个迅速,就连我们这些上了大学的,都望尘莫及,自愧不如。
婆婆家的老宅,是前后两处房院。前院居住,后院的三间房子堆放一些杂物,另外就是婆婆的豆腐坊。结婚之前,我从不知道,也没见过做豆腐的整个工序和过程。只见过在大街上叫卖的白嫩的豆腐。婆婆每天需凌晨3点多起床。浸泡,研磨,烧煮,点卤,到最后用一块大石头把豆腐压上。水分挤压的差不多了,再把石头搬下来。婆婆踩着三轮车到村子里叫卖。“豆腐,豆腐……”婆婆抑扬顿挫的叫卖声,推着三轮车回到家那张笑脸,我始终记忆深刻。
虽然婆婆做豆腐很多年,可是,直到现在,我也并不知道做豆腐要用多少道工序,也从来不曾亲眼见证过那个神奇的过程。只知道,每次早晨,婆婆一定会冲三碗浓浓的豆浆加好了糖,放在厨房里,等我们起床以后喝。那豆浆,也是我平生喝过的最香浓醇香的味道,是任何的酒楼、饭店、麦当劳、肯德基也做不出的味道!因为那豆浆里融入了婆婆对我们浓浓的爱!
公公人比较内向,不大爱说话。但多才多艺,曾经在村子里教书代课20余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但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山水花鸟画也描绘的非常精彩。春节的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都喜欢热热闹闹的贴对联,也是公公大显身手最忙碌的时候。通常晚上写上大半夜,第二天白天拿到集市上去卖。有时也会用宣纸画一些花鸟字画,价格自然要贵一些。
冬天天气寒冷,我们劝他:“这么冷的天,又不缺那几个钱,还是别去了吧!”他就是不听,头也不回不声不响的走了。每次看他脸冻得通红,却一脸笑意的回来,就知道生意应该还不错。那份快乐和满足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吧!
除了写字画画,公公还对乐器有些研究。电子琴,口琴,二胡,笙,很多种乐器都是无师自通。所有乐器里最拿手的就是吹唢呐。当然了,唢呐吹起来声音高亢明亮,他每次在家里吹都会被婆婆大喊一通,说是惊扰了街坊四邻。公公知趣,并不反驳,一个人拿着唢呐不声不响的走了。有时候,身后也会跟着一群孩子。不多会儿,村子南边,远远地传来唢呐悠远高亢的声音,我们一猜就知道,那一定是公公在河边,对着河对面的大山在吹奏,于是,欢快悠扬的唢呐声便飘荡在村子的上空。
近几年,村子越来越富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子里成立了一支秧歌队。会吹唢的公公和性格开朗的婆婆当然是主力队员。农闲的时候,他们每天都会到村东头的广场上去排练。遇到四里八村婚丧嫁娶、庙会或者春节,就到了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过春节,我们一般会在老家多呆几天。因为在外地工作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也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回来,一年一次的大团聚,那种欢乐的气氛自不必说。
腊月29那天,家家户户开始忙活起来。鲜红的对联,五彩的门神,栩栩如生的窗花,大红的灯笼……过年的气氛异常浓烈。夜晚,家家户户门前的大闪闪烁烁,在风中摇曳。站在村头的大街上,那一盏盏高高悬挂的大,绝对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拜年,在农村是比较隆重的风俗。按照满人的风俗,男人拱手,女人作揖。哈哈,不过,我和丫头只是凑热闹,嘻嘻哈哈,这些礼节是断然学不会的。小丫头们一夜之间都变成了骄傲的格格。我见了女儿也改了称呼:“萱格格吉祥!”把丫头美的花枝乱颤。
初一上午,家家户户欢欢乐乐的拜完年,吃完丰盛的午餐,村子里的秧歌队开始粉墨登场了!我和丫头最乐得看一脸褶子的婆婆,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白白的粉底,浓浓的眉毛,粉红的眼影和脸蛋,抹上红嘴唇,最后再穿上那身翠绿色镶着红色花边的演出服。哈哈,我和丫头看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婆婆,经常会笑得前仰后合。婆婆冲着我们故意来个夸张的造型说:“你们看看,这不是老仙女下凡吗?”
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快的鼓点,高亢悠扬的唢呐,打扮的花花绿绿的秧歌队员们,踩着欢快的鼓点,忘情的扭动着,跳跃着,挥舞着……那气氛,那场面,那一脸的笑靥如花,全然看不出那都是一群60岁以上的老人啊!
4、那片乡愁
结婚十几年了,每到期,老公便归心似箭。他说:“那里是故乡,是我的根啊!”那份急切与期待的心情,望眼欲穿的目光,真是让人动容。所以每年的大小期,我和丫头都会跟随着老公回老家几次,小住几日。
我也便理解了他的那份对故乡的眷恋和乡愁。也读懂了婆婆见到我们那份难掩的喜悦,满眼的甜蜜,追随的身影;站在大门口目送我们的汽车驶出很远,依然挥动的手臂,以及那依依不舍得目光……
回去的次数多了,村子里的房屋,街道,山水,乡邻也渐渐变得熟悉和温暖起来。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美丽的小村庄,那山,那水,那人家,那些温暖的片段,便也会时时出现在的我的梦境里,挥之不去,回味无穷!
乡村是两个饱蘸着情和爱的字眼,总是让人倾注着无限的思念和向往。离开乡村30多年了,乡村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乡村的山峦、小河、古树、老井、田野、村庄;乡村的鸡鸣狗吠、春夏秋冬、晨雾暮霭、牛羊啃青;还有乡村的村情民俗、南北西东……乡村与我老相识,我与乡村老感情。每每回忆起乡村来,我都会发自内心地说:我的乡村我的情。
乡村又是两个亲切的字眼。因为乡村是我们每个人的老家。若把时间上推三代,我们都是乡村人。乡村,那是你、我、他的根,我们的祖先都在乡村,即使后来进了小城、大城、都市的人们,甚而到了国外的人们,他们的根仍在乡村,都是从乡村里出来的,始终有一种乡情在系着他们。所以,无论是谁,无论走到哪里,身处何方,都把生命的根深深地扎在乡村,他们始终放不下远方的祖居之地,那是血脉皈依的地方啊!每每提起乡村,都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此时此刻,我忽然想起了古人所说的“浮云游子意,落日故园情”,其实说的就是乡村和家的情结,看来怀恋乡村情结自古有之,千百年来,人们都在建设和思念自己的乡村和家园,古代先贤圣哲为我们树立了楷模。
我从小在乡村长大,经历了乡村风霜雪雨的洗礼,经受过乡村艰苦生活的历练,听惯了乡村民间俗语,听熟了乡村老人讲的古老而神秘的故事。清晨,朦朦胧胧中听到了乡村召唤下地的铃声;中午,乡间徜徉中看到的是家家户户袅袅的炊烟升腾;黄昏,放学回家时看到的是收工回家的男人,倚门而立的女人,还有哞哞大声叫着的老牛。我看到的是一幅幅美丽的乡村生活图。我在乡村耳闻目睹的还有那鸡鸣狗吠,牛马狂奔,山间走马灯,老太太掐辫子,老爷们讲古典……至今使我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乡村的美丽在四季,春夏秋冬描画着不一样的乡村,使乡村在大自然的妙笔中生辉,幻化出各种美丽的色彩。
乡村的春天,令人向往。和煦的春风总是令人醉,明媚的春光总是惹人爱,描绘的都是乡村的春天。徜徉在弯弯的乡间小路,满眼尽是春色,树梢上写满了春意。乡村山峦里,高高的绿树、五彩的山花、青青的小草映入眼帘。斑斓的山花被明媚春光照耀着,涨红了柔嫩的笑脸,摇曳着点头微笑,朵朵山花的眉宇间传递着春天的美丽。静思中还会听到“叮咚、叮咚”声,那是泉水在歌唱春天的美好。漫步在春雨所润泽的青青乡村小路上,心驰神往,缭绕的云雾把乡村、房舍、炊烟、田野、行人、牲畜笼罩在朦胧中,好一幅乡村情趣图,那是乡村百姓营造出的田园之乐,多么富有诗情画意,观乡情野趣,赏蜂鸣碟飞,听鸟儿细语,闻瓜果飘香,览乡村风景,追逐大自然和人生的风景。
乡村的夏天,令人陶醉。回忆起乡村的夏天,我首先想到的是乡村夏天的夜晚。人们欢快地围拢在一起,有听收音机播放刘兰芳说的评书《杨家将》、《岳飞传》的,听得津津有味;有围着老人听乡村版《杨家将》、《岳飞传》、《孙膑》的,似乎比刘兰芳讲得还逼真、生动,傍边还有插话补充的,更来了兴趣,听着听着就入了迷,直到人走的差不多了,说书的老人也有点累了,就来个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还有的中年男女凑到一起,哪有那么多好话说?平时不好说的话也说出来了,时不时地还说几句荤话,那时没有黄段子,就开几句玩笑,耍耍嘴皮子,也会引来一阵阵笑声,划破了乡村夏夜的长空,有的乘兴再说上一、二个略带黄的小故事,渲染一下夏夜的气氛,孩子们装没听着,兀自玩着。青壮年男女则打着手电到村子的河里,借着夜色的掩护,分段裸浴,女人们则选择比较隐蔽的上游,无所顾忌地嘻嘻哈哈洗澡,现在想来,乡村的夏夜还是值得令人回味的,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了,家乡的夏夜总是令人难忘。
乡村的秋天,使人喜悦。秋天的乡村天高云淡,秋高气爽,秋阳也不再像夏天那般毒辣了,带着温馨恬静来了,将金色的阳光洒在广袤的大地上,把山川、河流、田野、村庄、房舍、道路、树木都镀上了一层金黄。秋日早晨,鲜红的朝晖斜斜射向大地,照在乡村里到田间耕作的百姓的脸上,感觉很舒畅。茫茫田野里,庄稼竞相疯长,到处是一派丰收忙碌的景象,忙在田野,醉在田野,掰玉米的、刨花生的、分地瓜的、切地瓜干的,比比皆是,说笑声,吆喝声,打破了秋日的长空。秋天的村庄里又是一片喜获丰收的景象,一辆辆满载粮食的手推车走来了,发出了喜获丰收的“吱呀、吱呀”声;挑担的、背篓的回来了,满载的也是丰收的喜悦,笑意写在脸上。还有白天忙不完的,就擦着黑回家,焦急的家人提上马灯出门迎接,秋夜里的一串串马灯从不同的山脚、坡里缓缓走来,走向村庄,走向家门,成了秋夜里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乡村的冬天,令人回味。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乡村冬天里的雪。雪,就像一个个天宫里下凡的舞女,浮浮摇摇地从四面八方来了,有的还是随风打着旋儿来的,飘到了乡村,飘到了身上,亲吻着脸庞,凉凉的、湿湿的,痒酥酥的,感到很舒适。刚飘来的雪可触可摸,有实感,一会儿就融化了,变为虚无,不,不是虚无,已变为一滴水,待雪下得多了,来不及融化的时候,就纷纷飘落到地上,堆积起来,感觉不长时间,就是厚厚的、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这个时候的.乡村大地又变了一副模样,许多人在望雪。大地被厚厚的一层白雪覆盖着,静悄悄的,雪后的大地一点声息都没有,真是“雪落大地悄无声。”再举目四望,近处的槐树、洋槐树、枣树的枝桠上都挂上了雪的花环,造型别致,楚楚动人,远处那数百年的老槐树上更是披上了银花,漂亮极了,这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飞雪给乡村带来了美丽,披上了盛装。再举目远眺周边的群山,已变成了一座座“银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增添了美好的景致。雪后的早晨,迎着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观奇景,常常惊喜地发现,在红霞的辉映下,白雪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无数的星星眨着眼,闪耀着瑰丽无比的奇光异彩,洁白晶莹,纯净明亮,美极了,心情好极了。
乡村的冬天是闲适的,劳累了春、夏、秋三季的人们,就开始休养生息了,也叫“猫冬”,享受一个冬季的欢乐,有聚在一起打牌的,有串门拉家常的,还有结伴到大街上跳广场舞的,乡村的冬天也是欢乐的。
乡村是一本大书,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说了乡村的春夏秋冬,还有乡村的村情民俗、山川河流、鸡鸣狗吠、风霜雪雨……乡村于我,是眷恋和向往,凝聚在脑海深处的是我对乡村的梦想,那就是:我的乡村我的梦。
一晃眼,离开故土已有三十多年了。儿时在村里经过的许多往事,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会历历在目。
我的故乡,就是一个小山村。处在县城南部一个山垣上,离城有20多华里。我记事时,村里就有四十多户人家,二百多口人。那时,村里虽然有些破旧,人们都住在土窑洞里,生活是苦焦些,但人丁兴旺,村子煞是热闹。并不像如今这样,路好了,房新了,人却看不见了。年轻的全跑到城里了,打工的打工,陪孩子上学的上学,村里留下的都是孤寡老人,凄清的很。
那时,村里与我同年接岁的就有十几个,比我大的也有七八个,小一点的也有十来个。上学就在村里的小学校,一至五年级全有。无论是上学,还是玩,都是一群一伙的,很是热闹。放学了,大家排成一溜往回走,从校门口开始,一直走到家门口,规规矩矩的,真是好看;放了,在村里玩,也是一群一伙的。从前村到后村,最后常聚到村子中央地带。那时村里没有其他文化,孩子们在一起,就是玩打,打三角(用纸烟盒或报纸叠成三角型),弹琉璃蛋,黄鼠狼捉鸡,滚铁环,打石瓦,跳方,跳绳等。往往是年龄相仿的,在一起投缘的,就会聚到一块玩。虽然玩的单调些,粗糙些,但大家的兴致会蛮高的。
到后来年龄稍微大点,贪玩的就少了。都知道干点正事了,替家里分担一些家务了。那时,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放了,都是春夏刨药材,秋冬砍柴禾。那时,孩子们要花点钱,都是自己刨药材卖了钱再花,问父母是很难索要的。
要刨药材,就得很早就起床,叫上同伴,背上干粮,拿上镢头,满山满坡的跑,没早没晚的抱。同伴之间总会攀比,比谁抱得多,比谁卖的钱多。抱柴胡,抱白草根,抱远志,抱黄芩,见啥抱啥,只要公家收,能卖钱,就去抱。
砍柴禾也是。不管是砍硬柴(树枝之类),还是砍黄蒿,砍圪刺(酸枣树),虽然也很辛苦,而且也很危险,但男孩子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去的。能砍柴的地方大都是堎堎旁旁,坡坡凹凹,脚底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摔上一跤的。
我记得一次,我跟一个同伴在村对面的坡上砍黄蒿。天接近黄昏的时候,我们正捆好柴往回走。当时,我正背着柴下坡,没小心,一只脚踩到了白草上,滑了一下,连人带柴就滚到了坡沟底,一直滚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边,正好被几根树枝挡住了。要是滚到窟窿里去,那后果真是太可怕了!
那时,村里人做饭取暖都靠烧柴,根本没有其他燃料,没有柴就没法生活。每到腊月天或正月里,就是各家各户砍柴的季节。谁家门前摞的柴禾多,就说明谁家男人勤快;谁家的柴禾堆得少,就说明不是男人身懒,就是没人砍柴。我家的柴禾堆,属于不多,也不少的那一类。那时,父亲当干部常有事,砍柴这种活,单靠我一个小男孩,自然多不到哪去。
后来,村里实行了包产到户,家里分到了几亩责任田,还开荒种了几亩山坡地。其时,我已经参加了工作,在县林业局任了小技术员。每到农忙季节,就会请回家帮着种地。
种地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时,村里几乎各家各户,都有一到两头大牲畜,或牛,或马,或驴。而我家那时啥也没有,种地的时候,就靠借人家的大牲畜用。都是农忙时节,开口是很难的。后来二姐出嫁了,小妹也出嫁了,她们两家都有大牲畜。二姐家的是牛,小妹家的是驴。虽然离得都不近,可种地时还得借她们家的。有时连人带牛带驴都要借来,大家七手八脚一起来做,倒是很快的,不过地也少,做的也很粗糙罢了。
现在回想起,那些年,真是难为了两个姐夫和妹夫他们,为了我们一家生计,拖累了他们几家。但是人在难中,才能显出真正的情分啊。我们是真正的患难之情,手足之情!姐妹们的情谊,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那时,人家帮是帮,许多事还是需要我亲自来做的。什么担粪,犁地,播种,锄地,收秋,割麦等等,样样都得从头来学,实实地去干。起早贪黑走地里,刮风下雨待地里,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人家有父母有依靠,我就不同了。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不好干的事,咬着牙也得干!
那些年,不要说在地里干农活,单是每天到沟里去挑两次水,也是够人受的。
早几年,村里没有引水上塬,人畜吃水都要到村东的一条沟里去挑。沟里离村有二三里地,坡陡路窄,都是羊肠小道。开始两年,我担不起大桶,就用小桶。后来年龄大点了,怕人家笑话,也担起了大桶。不过,每一次下去,都要在中途歇上两歇。每次回来都会流一身的汗水。母亲看着也着实心疼,可她也没有办法。只好用言语安慰我几句。好在后来几年,村里人,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打了旱井,我家也打了一口。有了旱井里的水,下沟里担水的次数就少多了。再后来,村里解决了引水上塬的问题,修了一个大水窖,家家户户再不用下沟里担水了。
唉!回想那些年,那日子真是苦啊! 不仅仅是我们家日子过得苦,家家户户都是不易啊!但是苦难的乡村生活也是我人生的一笔宝贵的财富。幼时的贫困,使我们学会了节俭,学会了勤奋,而苦难让我更加学会坚强!
乡村的冬季
兴许是习惯了城市生活,第一个乡村的冬季虽已悄然来临,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和城市相比,乡村的冬的步伐来的更快一些,树木早早褪去了绿色,只剩下光光的枝丫,缺少了作物映衬的田野间,也没了往日的蓬勃生机,放眼望去,整个乡村尽显萧条之态。没有了高楼大厦的遮挡,乡村冬季的风吹得肆无忌惮,气温急剧降低,早晚的温差着实让人难以适应,耐不住的人们便早早地翻出箱底已经压放了一年的冬衣棉被。
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吧!和城市相比,乡村的冬似乎更冷一些,那种冷令人记忆深刻。工作的原因,我需要每日往返于城市和乡村,车上空调的暖风让车内如春天般温暖,却带来了浓浓的困意,放下车窗驱赶困意,只是一个缝隙,窗外的风便急切的溜进车内,刺到我的脸上,只一个激灵便顿时睡意全无。每次行走在乡间的路上,不论你穿的再厚,如何的进行“武装”,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风总能透过身上仅有的缝隙,进入你的身体,让你和乡村的冬来一个亲密接触。
办公室生起了煤球炉,虽说现在各种取暖设备五花八门,但是乡村的冬季里煤球炉是必不可少的取暖设备。看着冒着火苗的煤球炉,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冬天的时候家中都要生一座煤球炉取暖,整个冬季小小的煤球炉就是家人活动的中心。我记得小时候妈妈用炉火给我烤的馒头片,又脆又香,于是在煤球炉生好的当天,兴奋地自己烤了馒头吃,却全然不是小时的味道,于是放弃。
冬季里最艰难的事情非早上起床莫属,经过了一夜的磨合,身体和被窝刚刚达到最舒服的程度,清晨醒来后,总是无奈地慢腾腾地伸出一只手,在皮肤和空气接触的瞬间便被冻得缩了回去,被窝内外的温度差足以让人产生“恐惧”。如此尝试数次,仍旧下不了起床的决心,只好无奈地不停自言自语“起床”这两个字,待到闹表响了三遍后才大喊一声,一咬牙坐起身,拿起身边的衣服以顺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戴整齐。
冬季里最痛苦的事情非夜晚巡逻莫属,只能用一个“冷”字概括。冬季和夏季不同,夏季虽热,但足可以忍受,冬季的冷,却是深入骨髓的冷。每次巡逻前,我都会准备好三大件,大衣、被子和水杯,先用大衣把自己包裹好,然后上车,用被子将腿包住,把所有的缝隙仔细的塞好,仅让两只眼睛露出来,即便如此,每次巡逻结束后仍是冻得双脚发麻,意志模糊。
乡村的冬季不是只有痛苦,我喜欢乡村冬季的夜晚。
乡村的夜来的特别早,夜晚的.乡村和城市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城市的夜晚充满了灵动,络绎的车流和不断的人流使城市充满生机;而乡村的夜晚则含蓄内敛,漫无边际的黑犹如一个幕帐,将整个乡村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乡村的夜晚,似乎整个世界黑的只剩下天空中一颗颗的星星,那么远却又似乎触手可及。
夜晚巡逻虽然痛苦,但我喜欢夜晚巡逻时的感觉,一辆车几个人,黑暗中只有车灯发出的微弱光芒,车灯所及范围之外漆黑一片,整个世界似乎只有我们的存在。深夜的乡村公路似乎没有尽头,给人一种就这样一直开下去的错觉。乡村的雾气很有特点,呈带状分布,车子穿梭其中,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雾气下的灯光更是没了精神,道路越发显得朦胧迷离,汽车则以路中间的黄线做参考,必须睁大眼睛保持十二分的注意,只有路边偶尔现出的零星的灯光才让人暂时感到现实的存在。
我在乡村过的年,也盼来了立春。乡村的春天总是来得比城里早。刚下了一场小雨,小草就探出了头,田埂边、大路旁、河沿上,各色各样的野花开得羞涩而美丽。老屋两旁的黄芽树吐出了嫩绿的叶子,我用手一摸,十分柔软和舒服。抬头一看,天空碧蓝,鸟儿也愈发多起来了,它们欢快地唱着歌。我又望向村后的小山丘,它已经披上了薄薄的一层绿色轻纱,兴许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吧。
心向往之,于是,我带着小妹阿笙,一步步登上了村后的小山丘,径自寻春去了。
山脚的豆青树向我露出了青青的羞涩,像是刚刚懵懂的少年,天真又纯净。一边的白杨树也开始以主角的身份登场,变戏法似的长出些“毛毛虫”,成为阿笙和我嬉戏玩乐最好的武器,这是早春带给我们的最快乐的礼物。
沿着山路慢慢走,我们从山腰向下看,看到山下微暖的湖水春光荡漾,亮丽非常。山上的巨石下,早已露出了一行行青荇。微风挟着寒意扑面而来。我翘首嗅着,却嗅到了些春的味儿。瞧吧,小草悄悄从土中探出脑袋,带出了泥土的芬芳,可不就是春的味儿?我仿佛醉了一般,倾倒得一塌糊涂!
嗅着那影影绰绰的春味儿,再一步步向上登,怀着一种安然的心境,一种清新的.惬意油然而生。
我不禁想起,在年前的时候,这山丘上还是一片有气无力的枯黄,枯叶被风带得卷来飞去,一片萧索模样。没成想,只过这么五六天,所有的春意全一股脑儿地冒出来了!
这真是大自然的奇迹!我心中暗暗赞叹,鼻尖仍然缭绕着春天那清浅却如美酒一般醉人的气息。我拉紧阿笙小小的手,一步步地继续向山上攀登,背景是无边的浅浅绿意,是无尽的款款蓝天……恍惚中我觉得,我这个攀登的姿势,就将是我新的一年里最具有代表性的姿势。
我禁不住微微地笑了。
一年之际在于春,一天之际在于晨,春天是新的起点,新的征程,我要在春的田野洒下汗水,这样我才能秋的枝头收获果实,我要在春天的阳光里种下希望,这样我才能在秋的怀抱中收获幸福。新的一年又是一张新的白纸,我将用年华做笔,在上面描绘出属于我自己的二零一四。
村里寻春,山丘寻春,寻找的是一份宁静,一份对来年的思考,一份对自我的认识,确定未来生活前进的方向。我嗅着风里那春的味道,继续向山上攀登着。
风里带着春的味儿,我沿着它,可以寻找到属于我的春天。
乡村生活几乎囊括了我整个的人生。
在大沙河畔的一个普通的村落里,沐浴着燥热闷湿的暑气我呱呱坠地,从此,便注定了我一生与乡村相依相伴的命运。村外,大沙河平缓而清澈的河水叠映了我童趣而又充满幻想的童年;村头,坎坷不平的黄土路见证了我贫困但却多姿多彩的少年;村内,几间简陋破旧的土坯屋收藏了我而又充满信心的青年——随着岁月的更迭与嬗变,眼瞅着我又要步入中年,可是,面对乡村,我依然觉得它是如此地新奇而又陌生。
是乡村生活培育了我。为此,我总是感激不尽。我不知道离开乡村后,我还能不能像目前这样轻松自如地生活。在记忆的深处,乡村永远是我眼里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完的风景;乡村永远是我心中独一无二无可比拟的家园!尽管它曾经简朴、贫困、愚陋和闭塞,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暂时的困顿和艰难,但它却总是一如既往地用它那深沉、宽厚及温情抚慰我、感染我、激励我,让我沉醉其间,让我恋恋不舍。春光中,我曾经在它呢喃的燕语中沉迷;夏季里,我曾经在它暑热的季风中倘徉;秋阳下,我曾经在它壮硕的收获中陶醉;冬天里,我曾经在它欢快的唢呐中流连——乡村,乡村呵,无论时光如何变迁,它总是令我痴迷沉醉,它总是令我梦绕魂牵!
多少年来,我自始至终都不愿离开乡村。我不是害怕自己会迷失在钢筋水泥的建筑群中,也不是害怕在繁杂燥乱的人流与车流之中找不到方向。一直以来,我的内心深处总是固执地信守着一种乡村情结,尽管我直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这种所谓的乡村情结究竟指的是什么?难道是曾在嘴里咀嚼过无数遍的新麦的滋味?抑或是映在眼帘之内的如旗杆一般挺立的玉米与高粱?还是缭绕在村前屋后的淡青色炊烟以及夏日午间刺槐树上的那种寂廖而无奈的蝉鸣?我知道,在飞速发展的信息化时代,乡村和城市的连接会愈来愈快捷,乡村与城市的融合也愈来愈明显,无疑这是一种进步。但是,在表面的变化之后,是不是还有许多的东西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丢失和泯灭呢?
有时侯,面对乡村我确实感到无能为力。我希望它变得华美而丰腴,可我又惧怕它会在记忆中消亡。当我站在春日的田塍上,迎着温熙而和暖的风,喃喃地吟咏着唐诗宋词里所描绘过的乡村,我的眼前马上便凸现出一副古典村庄的轮廓:“层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持斧伐远杨,荷锄觇泉脉。”“拂花红露溅春衣,柳边春禽睡未知,天借晴光与桃李,更将剩彩弄游丝。”此情此景中,我似乎看见王维和杨万里正迎风站在村头,衣袂飘动的声响在我的耳边久久回荡……我站在冬季的寒风里,望着飘飘洒洒如精灵一般舞蹈的雪花,苦苦地守候着,努力幻想着一种天下素裹一片白的美丽世界,但到头来却终究不能兑现,失望总是象瘟疫一样如影随形地陪伴着我,让我有一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伤感。的的确确,乡村在让我感到过无数次快慰的同时,又给予了我无数次深深地担忧与惊叹!我害怕乡村会突然消遁,我又害怕乡村永远不变!
一年四季当中,我常常早出晚归,尽心尽力地在田野里耕作,虽然汗水几欲流尽,但我感到的却是一种充实;大多数的日子里,尽管一日三餐当中吃的仅仅只是一些粗茶淡饭,但当我望着屋内已盛得满满地几欲外溢的粮囤,心头自然就多了一份香甜;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夜里,当我偎在通红的炉火旁,烤着已被如刀一般凌厉的寒风吹得几欲麻木的双颊和双手,胸中涌上来的必定是一片挥之不去的幸福……可是,也有许多的时候,我的感觉却常常与此相反,当我站在村头,望着一辆辆汽车、摩托车在乡路上拖起一股股烟尘穿梭而过,望着一座座冒着黑烟的烟筒拔地而起,而已被严重污染的天空却正在一天天变得浑沌、无常,我的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升上一丝隐忧;当我站在大沙河干涸的河床上,望着因过多的建筑而频繁沙后留下的一道道坑疤,望着被一团团的生产、生活垃圾所侵占的河道,望着被破坏的七零八落的河堤,我的心里就会忍耐不住地涌上一阵痛惜;当我站在乡村的边缘,望着朴素的乡村正一点点地被奢华的城市侵袭、进逼,望着一片片珍贵的土地正在被以建工厂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出卖、围圈、闲置,我的心里就会无法自制地漫上一番诘问:乡村,乡村呵!什么时候你竟变得这般脆弱,这般无奈?而更加令人忧虑地是,伴随着现代生活方式的日益临近,冷漠和失信也像毒蘑一样悄然丛生于人们的心头。
有一段时期,我曾经对乡村的乐器十分迷恋。唢呐的欢快,二胡的凄婉,笛子的昂扬,竹箫的沉郁,都给了我极其深刻的印象,令我如痴如醉。这种民间音乐在给了我一种艺术的养分的同时,也使我获益匪浅。尤其是当情绪处于低谷,生活陷于困顿的时候,乡村乐器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给予我一种天籁般的别样的乐趣与情致。于是,郁闷的精神便借此得以抚慰,无尽的忧烦也借此得以排谴。
其实,在乡村的许多场合下,都能够让这些乐器各显奇能、大显身手。特别是在婚宴或葬礼当中,不仅需要用这些乐器制造出一个声音的氛围,并且还被固定成为一项必不可少的`节目。而如今,这样的形式虽然尚在,但内容之中却常常被一些录音片断或西洋乐器掺杂,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难道,在乡村的土壤里就真的只能生产一些小麦、玉米、大豆之类的东西吗?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乡村开拓出一种类属于其他的一些更能触及人类心灵的东西,诸如乡间的一些传统意义上的纯粹的民间音乐等长久存在的空间呢?
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离开乡村,散落在都市的霓虹背后,在历经了灯红酒绿的诱惑之后,开始变得无耻,变得麻木,变得冷酷,变得残忍,变得不择手段,变得无所适从……那么,是什么东西在驱使人们越来越远地背离自己的土地,逃离自己的家园?望着大量的人们涌入城市,我再一次陷入了一种无法诉说的困惑,我总是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一种对崭新生活的向往,还是一种对传统生活的背弃?其实,多一个问号并不是多了一种麻烦,而是多了一种思考!
面对乡村,我确实感到无比汗颜,因为我太愚拙,太渺小,也太孤单了,既无法解释人们远离乡村的原因,更无法阻止人们远离乡村的脚步。而最终让我倍感惊喜的是,在一个明媚的春天里,我又听到了一种久违的声音,透过这种声音,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超乎寻常的信念、智慧、毅力和决心。我期待着,不远的将来,我面前的乡村一定会像传说中的凤凰那样在火中涅磐,然后焕发出一身高贵而华美的羽衣!我相信,到那个时候,面对乡村,我将永无遗憾!